午後的晤談─樂俊仁神父         陳稻江

﹝記錄一位由醫治生理病症轉為維護人靈神父的經驗談﹞

從聖召談起

我平常與願意修道的年輕人談話,常用實例來說明。有一次花蓮牧靈中心的李修女問我:願不願意給一個修士講個避靜?我說甚麼時候?她說明天開始。我說:明天沒有空檔。她説:人已經來了,他準備升神父。要避靜。我説:人已經來啦?準備升神父?短則一週,如果不能決定的話,多則要一個月。她説無論如何能不能想個辦法?我說早上五點。五點講到六點,然後做彌撒。五點開始,一天一個道理。

我講的就是你要做神父,你會損失的是甚麼?講了三天之後,他說:「你天天潑我冷水啊!」我說:「潑冷水讓你腦袋清楚。潑溫水,你會熱昏了頭啊。」

他說:「可是你的話,我從來沒聽過。」「是啊!你每天聽的都是神父多偉大。」

其實做神父只有一個目標,只要目標夠清楚,你只要去實踐。沒有好處和壞處的影響。當你確立了你的目標,像宗徒也不知道跟隨耶穌是那麼的吃苦,被殺死、被鞭打。宗徒打漁,辛苦歸辛苦,日子還算愜意。如果人不把目光放在眼前,便能放下一切,同時你就可以去實行了。

那個修士聽我講了八天,有一天他自己來,不太好意思的說:「已經講夠了」,然後說:「你看這樣子我是要做還是不要做神父?」我說:「看不出來呢!」不過我心裡想:糟糕!我本來預計過幾天該潑點熱水的。

於是,他就回去了,我也忘記了。

兩年以後,牧靈中心來了一部遊覽車,大概是教堂朝聖的教友來住宿的。車子一到,就跳下一位年輕人,指揮車上的旅客,他一看到我就跑過來,熱情的與我握手,但是我不認識他。他一看就知道我不認識他,他說:「你不可能不認識我」,我說我想不起來。他說:「我就是五點鐘找你講道的修士。」

我驚訝的說:「啊!你就是………,那現在呢?」他說:「你講到第八天我就下決定,不須要再講了,我回去就向主教報告我願意升神父。」

從耶穌召叫的門徒裡,都是二十歲以上的,沒有人曉得原因,所以基本上教會也要帶我們朝這個方向走。以前我們的教會有從很小就送來的,有優點也有缺點。當年我在德國的時候,有一次到米蘭去避靜。義大利神父方面來了一位方濟會士,四十三歲,穿棕色的會服。第一天晚上我就看他唉聲嘆氣的,就問他有甚麼我可以幫忙的?他說:你是少數族裔,我只可以跟你講,但是別人我開不了口。我說什麼事?他說我不是自己要做神父,我是被迫的。我問:怎麼是被迫的?他說我從小就很乖呀!我父母說我最適合做神父,本堂方面說我是做神父的料,是天主的意思,每一個教友都說我最適合做神父。其實在義大利做神父是要付學費的,窮人付不起的,他家裡窮,種番茄的,一年收成一次,做番茄醬。全區的教友都資助他完成高中、修道院、大學學業。不像台灣的人都由修會教區供應。國外都是家裡負責,所以理所當然當神父,已經做副本堂了。但是這兩年一直想:我根本沒想要做神父,是別人幫我決定的。我說好!從現在起一個月,在這個地方避靜,如果你決定不要做,天主絕不會怪你。但是一個月後,如果你決定要做;這就是你自己決定的。好!不講話,避靜吧!

一個月後,我晚上回來,他看到我就說:我做決定啦!就擁抱我。我想他釋放了,但我還是不知道他的決定,因為不做也是一個決定,也是釋放了,所以我說:你快告訴我你的決定,因為我看不出來。他高興而且驕傲的說:從今天下午三點五十分起,我開始自己要做神父了。三點五十以前是別人要我做的。我現在已經想清楚,我要走我自己的路了。

雖然教會的整個制度上有年齡的限制,我曾跟多位主教去談,就是六品制度。此制度在每個地方的主教反應都不太一樣,德國是用pastor assistant ,它不用 associate 這個字。我看過不少教友他們退休了來做這個工作。開始非專職,做一段時間以後,因為他們的全心投入和不支薪,好像說不過去。人家說在本堂的事須要一個有耐心和有組織力的教友,因為事情很多而且雜 。此外做這些工作,不須要神學訓練,另外有時候講道也不須要神學訓練,神學訓練非常好的都是神學教授,或是聖經老師。有一個例子就是,因為有些教友無法了解,神學的專有名詞,因而聽不懂講道。神學在此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但是信仰要真誠,這是最重要的,聖經要體驗的深刻,所以我認為講道也不一定 要大學畢業,有些博士未必能把道理講的動聽,但是一個信仰忠誠的人講他的體驗,經歷與學識有加成效應,聽的人內心深深被感動。博士也可能被一個大學沒畢業所體驗的信仰生活所感動。有句話説:evidence base,無所謂理論的基礎,所以我認為男的女的只要有這份心,這個“時代到了”,我們已無他路可走。

教友的“時代到了”

這個“時代到了”給新人的聖召,安慰了許多老神父。神父老的、死的、退休了的,整天難過。老神父常問:為甚麼新神父不夠?我跟神父講:人說“天主教”,這是“天主”的教,你提“神父不夠”,你比天主還大啊!神父減少,可能是以前神父太多,神父沒事幹,所以有許多只有神父才可以做的事情,神父你要知道,只有在人的規定下,許多事情才是只有神父才可以做的。想想看,神父訓練的教友都出來了,依我的看法,他們匯集的力量是不可忽視的。這是一個事實。比如在我們村裡:有些教友他甚麼社團都參加,有一年聖誕節報佳音,因為其中一位教友選上了會長,他改變報佳音的形式。他說家家戶戶去報,時間不夠,這樣子吧,大家到教堂來。你知道嗎?所有的社團都宣導:歡迎大家來。這事關係到他的背景,因為有事他一定到,去幫忙。村裡七百五十一人,來了六百九十九人,包括佛教與道教的。事後我問他:你怎麼辦到的?他回答説:我告訴他們,你們來吧!他們就來了。也沒有貼甚麼佈告,如果你去貼,沒有人要來啊!報佳音,那是信教人的事。可是他一說大家就來了,不管他後來信不信,我舉這個例子就是證明教友的力量。也就像我們的道理班,雖說我該去跟人溝通,可是我沒這個門路,還是靠教友的力量去牽線搭橋。所以老神父說:現在傳教很難,坐在家裡沒有人來,出去人家不開門。我說那就要找路,這路神父一人打不開的。所以如果一個教會靠神父一個人,這教會就會去一個少一個。假如每一個教友都出去傳教,工作範圍就很大很大,所以原本擔心的神父說:我死不瞑目啊!但是當他知道我舉出的事實證明教友的“時代到了”,他興奮的睡不著覺。

先有教友後有神父

高雄有一個很好的例子,在澄清湖旁邊有一個教堂,他們的教友是很獨立的,他們自己也講道。後來也有人到另外一個聖堂受洗,神父也循例考他們道理,也看他們實習的情形。後來他們受洗的越來越多,差不多五、六十,七、八十,他們是很有組織的,後來他們就開始存錢,買一塊地,貸款蓋教堂,然後跟主教報告:我們有多少教友,有多少慕道的,我們要有個副本堂。並解釋這副本堂神父,不用經常在,只要主日做彌撒,偶爾給病人送聖體,帶我們禱告就可以了。至於本堂他們還不敢要求,因為知道神父不多。後來,主教來巡視,哇!萬事俱備,連本堂的位置都有了。於是,主教馬上就派了位神父,一個新的天主教堂就成立了。接著很快的,屬於那個教堂的福傳團體也發展了起來。所以,是先有人後有教堂,也就是先有教友後有神父,而不是先有神父後有教友。神父只是扶持教友的人。神父之間曾經開這麼一個玩笑:樂神父你管幾個教友?我說我沒這個資格。他們認為神父是管教友的,所以他們問:你不是教堂的神父嗎?怎麼會沒有資格呢?我說:我只認為我是在服務教友,怎能說是管呢?他們也認為是説習慣了,但是我執意的認為:說習慣之後做出來的也是習慣的動作。所以應該連講話都存在著行為的標準。我們剛剛說時代到了,也就是說神父是服務教友的,與神父訓練的教友執行傳教的任務是不可分的!是水乳交融的。

但是,我認識一位神父,甚麼事情都管;後來我才知道,他做教友的時候,他們以前的本堂神父,不放心把事情交給教友,權威型的事必躬親。其實這位神父年輕時在修道院裡也有“服務”的教導,可是沒有現實生活的深刻;所以離開修道院之後,服務的訓導已淡薄下去,被過去的潛意識、記憶和印象、及經驗,重重的影響所取代,而表現出固執、專斷的行為。是以需要教友對神父的體諒,而不是教友一定非唯命是從。

今天的我是過去經驗的總結

我們每一天的“今天的我”,都是“過去經驗”的一個總結。梵諦岡大公會議在五十多年前召開了,事實上,當時的教宗和與會的神父們都知道:有些東西你要變通。因為我們要傳的是耶穌的福音,而不是傳“教會”的傳統,如果福音套上一個傳統,而與現實的社會格格不入的話,則失去了原有的宗旨。像我小的時候,在彌撒所用的拉丁文,好像一改教會就垮了,事實上,不會啊!有人說:拉丁文不用的話,教會就失去了統一。我認為拉丁文只是一個語文,一個形式,在某個歷史,我們把它當成統一的語言來使用。現在也許要用英文了。還有個例子:中國人喜歡吃粥。但是台灣長榮航空公司,把它當成了服務的一部份,這個改變,似乎是不登大雅之堂。但是它的對象是消費的人群;這個有懷舊意義的改變,使以前窮人家的“地瓜稀飯”,成為現在台灣的“喜來登”五星級大飯店,一碗台幣兩百元的粥點。當然從飯店服務的角度,年輕消費者所喜愛的“起士蛋包”也包括在內,但是這是招徠顧客的目的多於商業營利的考量。總之,一句話;稀飯在傳統裡看到歷史的傳承與改變。但是所謂的改變,第一個是甚麼〈what〉:要確立我們要改變的是甚麼,第二是怎麼做〈how〉,這是改變的過程。改變的過程則須要信心、耐心、祈禱、努力、和必然隨之而來的受苦與煎熬。一個傳統或習慣要改變是很難的,但是在這教友的時代,締造新機是指日可待的。

 

<回總年份目錄 Year Menu>
<2007年月份目錄 Month Menu>
<回八月內容目錄 August Men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