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

顧光中神父

〝求祢掩面別看我的罪過,求祢除掉我的一切罪惡。天主,求祢給我再造一顆純潔的心,求祢使我心重獲堅固的精神。〞(詠五十一11:12)

在我虛弱的身體剛剛恢復健康時,正臨三十歲的壯年時代,我被調配重勞動的生產隊,被分配在壯體力勞動小組。在隊長編組的時候,一位長得非常帥的年輕人站在我旁邊,一看便認出是大城市出生的知識份子。在勞動和休息中,他透露出他原是南京市一家醫院裡工作的醫院人員,因生活腐化而被判刑的。起初他們一些男女青年一起犯罪,後來罪惡犯到社會不能容納的地步,被抓起來與社會隔離。如果一個教友貫犯第六誡,也要採取措施,才能停止犯罪。我對他的刑事犯罪感到婉惜,一個有前途年輕的醫務人員為了放縱情慾毀了自己的一生。日久時長,他又透露出他在勞改時期是做醫務工作,由於曾和幹部的女兒出了事被處分下地勞動,才到生產隊。因為女方把責任都擔下來了,因此他可以免除一場大禍。這也是歷史上稀有的事,在押犯人和看押幹部的女兒發生這種事,可見這個人的惡性不改膽大妄為到不可思議。

不多年我們都刑滿,這個傢伙舊病復發,乘野外勞動時又勾上本地的一位青海婦女,綽號〝小寡婦〞。這些事都與我毫無關係,問題出在後面。當時另有一位刑滿就業的江醫生也在追求這位小寡婦,聽說就要結婚了。有一天下午,那個南京人休息時坐到我身邊,平時我們不相往來,來到身邊就要說幾句話,我就把小道消息告訴他:〝聽說江醫生要同小寡婦結婚了〞。是不是這句話闖了禍我不清楚,有一天那個南京人趁夜班偷溜,走了三個小時到那小寡婦的村莊,強求她要嫁給他,不然他揚言要死在她面前,結果他真的吞下了做犯醫時偷來的毒藥,等我們得到消息,指導員深夜趕馬車到現場,他已經停止呼吸了。這個人一生好色,最後死在色下,可惜!事後我想起,如果他是因從我的口中得到消息而去送了命,我有罪惡感,我有無可挽回的後悔。假如那時我還保持修院的神修生活,非禮不視,非禮不聽,非禮不言,在我口中絕不會出那些話。人性的軟弱是自己估計不到的,人會跌倒也是自己預測不到的。伯多祿宗徒的勸言,你們要節制,要醒寤,因為,你們的仇敵魔鬼,如同咆哮的獅子巡遊,尋找可吞食的人。(伯前五8)保祿宗徒說的:你們不要和世俗同流合污。在那種無聖經可讀的地方,已忘記了。過去的事已將近四十年,回憶起來只有用達味的懺悔詞祈求天主:天主,我的祭獻就是這個痛悔的精神,天主,你不經看痛悔和謙卑的赤心。(詠五十一:19)天主閉目不看我的過去,還是領我走上祂的祭台。

文化大革命來了,整個大陸籠罩在恐怖緊張的氣氛中,一天下午,幹部召集全體就業人員開會,幹部開天劈地鄭重宣稱〝小心,要砸爛你們的狗頭〞。在這樣氣氛下揭開了勞改農場文化大革命的序幕,那時人人提心吊膽,不知什麼災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我們這些因宗教信仰而被逮捕的天主教徒,基督教徒,回教徒更是小心翼翼,避免再來的災禍。不知在那一次,我寫了一篇批判小偷的牆報被幹部賞識了,鼓勵我批判在就業單位的不法行為。我不自覺地掉在這坑裡面。在那黑暗的時代,蔡石芳神父蹲在水牢裡,主內的弟兄姊妹在不同勞改隊受批受鬥,我卻在那裡帶領大唱革命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幹革命靠毛澤東思想”,“天大地大不如毛澤東的恩情大,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 。唱得人沒有一個從心裡唱出來,也沒有一個人敢不唱。那時我一個天主教徒失去了教友的味道。聖經早就警告我們:〝你們是地上的鹽,鹽若失了味,可用什麼使它再鹹呢?它再毫無用途,只好拋在外邊,任人踐踏罷了。〞(瑪五:13)我們一方面在受壓迫在受奴役,一方面為毛主席歌功頌德,心裡沒有感到矛盾,可見洗腦的可怕性。但我信仰的根子埋在心的深處,這也是共產黨人不信任天主教徒的原因。最後我也逃不了被批鬥,這一鬥,鬥醒了我的良心,我發覺我離天主這麼遠,我度過一個沒有愛德的生活,我吹拍權勢,欺侮弱小,我在禁閉室中真正懺悔過去的一切,我出禁閉室成了另一個人,恢復我以前的神修生活,我悔過了。天主利用別人的誣告,使我從惡夢中醒來。當默想到保祿宗徒說的,當我們在罪惡中的時候基督為我們死了。當默想到伯多祿三次背叛耶穌基督後想起耶穌的話,〝你回頭後,要鞏固你的兄弟〞,我的心靈不能不震動。這一切都培養我做神父的胸襟一定要寬大。對跌倒的人不責備,因為我也跌倒過,對軟弱的人不苛刻,因為我比誰都軟弱,對有罪的人希望他得到寬赦。因為我也迫切需要天主的寬赦。這一切的一切督促我好好做一個神父,讓更多的人認識天主的慈愛,回歸到天父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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