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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的撒種者 樂近英 福音中的故事在小學時就聽過。小學六年級那年，有一天我同妹妹從台北的信義路穿過安東街走到和平東路四段的一所天主教堂。在那裡聽神父為小朋友講聖經故事，完畢得到一張聖母瑪利亞抱小耶穌的畫片。回家時，神父還送我們一包脫脂奶粉。回到家裏，媽媽對我們的脫脂奶粉不感興趣，我們去了一次就不再去了。初中一年級我考上了台北第一女子中學，才開學一個月，我就因病休學了。 那時妹妹唸小學六年級，我每天要等她回家後才可以聽到學校裏的事。眷村裡每一週有幾位基督教的傳教士來為村子裏尚未入學的孩童們講聖經故事。她們總帶著糕餅及從美國運到台北的各種使用過的賀卡分給孩童們。雖然我已讀初一，但我顧不了自己的年齡比其他孩童們大，身長比她們高，硬擠在五、六歲的孩子們中聽故事。我記得那些傳教士們用大型的圖片，講了雅各伯的兒子若瑟解夢的故事，以及福音中五餅二魚的故事給我們聽。一年過去，我開始回北一女上課，聽聖經故事的階段也就中止了。 大學時代，我在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唸書。有一門必修課“英語辯論及英語演說”，那堂課的老師是基督教懷恩堂的一位美籍女傳教士。半年一過，她來不及傳教，學期就結束了。大學二年級以後，外文系的教授們大部份是耕莘文教院耶穌會神父們。我曾經是郝繼隆神父，牧育才神父，陶雅谷神父，袁國柱神父及勞治國神父的學生。在這些神父們中，以兩位西班牙神父對我的影響最大。那時我不但願意學習天主教的道理，也隨著神父學習唱西班牙的歌曲。青田街耶穌孝女會的西班牙修女們更教導我們跳西班牙的舞蹈。大學畢業那年，我答應領洗作天主教徒。領洗後的第二年，我來美留學。在美國的天主教堂內，我再也找不到我喜歡的西班牙神父了。日子久了，教堂也少去了。一九七一年，給我施洗的神父退出修會結婚時，我把我對天主敞開的心門關了起來。 一九八五年年底，王敬弘神父來美宣講福音。藉著天主賜給王神父的神恩，祂在我身上彰顯了聖神的大能，使我這個心硬的人在一夜之間重新做人。我記住了王神父臨回台北時對我的忠告：「生活要以耶穌為主。」那年我學習到一件事：信仰不靠畫片，不靠奶粉，不靠教會，不靠神父，不靠感覺，不靠教友…。我丟棄了迷信的法器，擺脫了迷信的束縛，我來教會是為尋找耶穌。 我參加了讀經班。那年我們從瑪竇福音開始學習。小時聽過的福音故事才又一次的在我耳中響起。我們花了一年的時間讀完整部福音。初回教會，要求不高。無論怎麼讀經都可以在皮毛上學習。事實上瑪竇福音至今還是我喜歡的一部聖經。十多年過去了，我們陸續讀完若望福音及路加福音。但讀經的程度總是停留在啟蒙的程度上。福音故事人人都知道，但是蘊藏在福音故事下面的深刻意義卻無法刻劃在心版上。將臨期和四旬期的規章及禮儀停留在表面的形式上。有一年我隨一位有神恩的美籍神父去歐洲朝聖，二百名團員在德國的Oberammergau城看了一次每十年才演出一次的耶穌受難記。希望藉著戲劇，能使耶穌受難的意義牢記在人們的心裏。 上個月我們的讀經班開始學習馬爾谷福音。我想起王敬弘神父生前告訴過我應如何讀經。他說：「想讀好聖經，得花功夫。」神父自己為了好好學習若望福音，花了一年的時間。他說讀聖經要有方法，神學家寫的解經的書一定要讀，書上的註釋他一個一個的研讀，努力學習。 如今讀福音的機會又來了。我決定要好好學習馬爾谷福音。我知道想讀好福音，得瞭解舊約時代以色列人的背景。聖經中的馬爾谷福音，瑪竇福音及路加福音是三部對觀福音。在許多重要觀點上只要下一次功夫，則三部福音就都相通了。我決定不放過每一個以前聽過的名詞、名字。在每週小組讀經聚會前，我把將要學習的聖經經文預習一星期。我手邊有五種不同的解經書，英文書籍、中文書籍我都讀。每一本解經書都需要看幾遍，直到所讀過的資料我都懂了，才停止，我邊讀邊作筆記。我開始研究誰是法利塞人，我想起以前讀經時帶經的人告訴我們法利塞人是墨守成規的人，也有人說他們是在以色列有社會地位的人。讀過神學家們的解經書後，我發現這些解說不是十分完全，也不很正確。法利塞人起源於猶大瑪加伯之前，當時少數百姓漸漸隨從希臘的風俗，因此有一班人起來，並糾正他們。這班人主張嚴格遵守梅瑟法律，堅持祖先的信仰。這就是法利塞教派的起源。當以色列人受到迫害時，他們就幫助瑪加伯抗戰。可惜到了耶穌的時代，他們已墮落，成為墨守成規、假貌偽善、專重虛表的教派。我突然發現，十多年來教會讀經的素質不能提高，是因為肯在讀經上花功夫的人太少了。每星期五到了讀經班，只憑自己的想法和字面上的意思解讀聖經，這如何能把天主的話正確的播種在自己和別人的心田裏？ 兩千零一年春天，我和外子特別去西班牙的南部Andalucia地區旅遊了兩星期。當我們的遊覽車在Andelucia 的山區行駛時，我看見西班牙南部豔麗的太陽，公路的一邊有小小的山丘，山丘上面種著一排一排美麗的橄欖樹，公路的另一邊是碧綠的田園。我口中哼著幾十年前神父教我們唱的西班牙歌，來到多年夢想著的西班牙，令我感動不已。同年聖誕節，我們收到一張來自西班牙的聖誕卡，我的一對老同學夫婦在西班牙住了半年，在他們簡短的問候中也描述了西班牙的美景。他們覺得西班牙春天的丘上種滿了橄欖樹，遠遠看去像是黑人頭上梳著的小辮子。從那次以後我再看我所拍的照片時，我看到的橄欖樹就只是像黑人頭上的辮子了。 我心裏不寒而慄，言語能帶給人如此深的影響力。它能造就別人，也具有殺傷的能力。我們在讀經班中對聖經不經心或不完整的解釋，常能使與我們一起讀經的同伴看不到福音中的豐盛。正如我的朋友對橄欖樹的描述，使我再也看不到西班牙景色的光采。 我讀著福音，反省著自己。我是不是也與法利塞人一樣迫害著敬愛耶穌的門徒？生活在信仰團體中，我們得瞭解並接受信徒的信仰是多元化的：有的人特別得到聖母瑪利亞的庇護；有的信徒天主賜予聖神的恩賜；有的信徒喜愛讀聖經；有的信徒喜愛學習天主教的聖統；聖神推動著眾人，建立祂的教會。我豈能和法利塞人一樣，仗著天主教的規章來迫害耶穌召喚的眾信徒？ 福音中的故事記載了法利塞人與黑落德黨人作陷害耶穌的商討，為除滅祂。為了要瞭解耶穌的受難，我也要知道誰是黑落德？誰是黑落德黨人？如果耶穌只是行了一些普通性的異能如醫治病人等等，我相信法利塞人是不會勾結親羅馬政府的黑落德黨人的。法利塞人不是一向保護梅瑟的法律及其祖先的宗教嗎？怎麼會與親近羅馬政府的黑落德黨人同謀？不，耶穌在加里肋亞海邊所行的奇能不祇是天主的奇蹟，祂還帶著天主的權威和聖神的德能，挑戰了梅瑟時代傳下來的法律。“孩子你的罪赦了。” 法利塞人相信梅瑟法律中的贖罪祭代人贖罪。它通常是由司祭代為獻祭的。怎麼這個名叫耶穌的人可以赦罪？這是多大的衝擊？耶穌在安息日所行的善工也刺激了法利塞人。宇宙是天主在七天內創造的，天主說：「…六日中可以工作，但第七日應完全安息。凡在這日工作的，應從百姓中剷除。」天主不單單創造了安息日，還要以色列人守安息日。在出谷紀中天主說：「這安息日是我與你們之間世世代代的記號。」福音中耶穌不祇告訴法利塞人安息日可以行善，還帶著祂是安息日的主的權威，散發出祂是天主子的信息。福音中隱約暗示著舊約將有的改變：天主可以制定法律，也可以改變舊盟約的記號。這些事很難為法利塞人接受，耶穌的來臨，帶給我們新的盟約。基督徒不再行割損禮，我入教三十九年也沒有守過安息日。耶穌把我們從法律權下的信仰中帶領出來，祂賜給我們信德，進而得到祂的恩寵。馬爾谷福音的第一句話就是：「天主子耶穌基督福音的開始」。讀這句話時，不要機械式的去讀，試著體會基督的福音是天主子耶穌救贖人類的喜訊。那喜訊與你、我有密切的關係，這喜訊使一切有信仰的人獲得救恩。今天的你與我不必再遵行法律的規章，不必再 “Do”了。我們只需要信祂，同祂在一起(To be with him)，成為祂的肖像(To be his image)。猶太人拒絕了這位默西亞，耶穌把祂的救恩賜給了我們這些外邦人。 在彌撒中神父唸著福音，我發現福音的故事不再僅僅是個故事，我的心抖動著，感應著祂口中發出的聖言。聖灰節那天，當神父在我額上用聖灰劃下十字時，我聽見神父說：「你從塵土來，將回到塵土去。」我想著自己是卑微的受造物，竟得到天主如此的憐憫與垂顧。信仰的道路真是蜿蜒無止境。想到孩童時代基督教傳教士及天主教神父們在我身徬不斷的撒著種子，對他們播種的工作，我內心是懷著無限的感激。從聽福音的故事到今天對福音能有所領悟及感動，花了天主許多的歲月。這幾年來，我過著安靜的生活，當我的靈魂安靜下來的時候，天主聖神作了祂所想要成就的事。 前兩天，住在澳門的藍祖青神父來信告訴我，前耶穌會士勞治國先生在西班牙去世，引起我無限的思念和感恩。他當年撒在我內心的種子，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曾落在路旁，曾落在石頭地裏，曾落在荊棘中，經過三十九年才落在好地裏。天主還沒有放棄撒種者的使命，還在使我長大成熟，結出果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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